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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禅寺漫笔】缘结南天禅寺

2020-04-09 来源:南天禅寺


缘结南天禅寺

郑剑文


佛家讲究缘份。世间万物皆因缘,缘起则聚,缘止则散,善缘必结善果。


南天禅寺的兴起亦然,一场罕见的佛缘促成一件盛大的佛事。800年前,守净法师路过晋江东石岱峰山,是夜星月相映,天光微茫,突然岱峰峭壁之上射出三道灵光,这灵光恰巧就被法师遇上了,我想,俗眼是见不到的,这便是缘!法师以为这是“山萃众岳”之灵,此地便是灵光圣地,便募集资金在巨岩上镌刻了弥陀、观音、势至三尊巨像,石佛雕成后,又建寺护之,故又名石佛寺,岱峰易名为石佛山。守净法师遇上岱峰山是一种缘分,见石上异光又是一种缘份,而守净法师募镌三尊石佛更是一种善缘结出的善果。


泉南佛国千秋盛,石佛寺寺兴八百载。春去秋来,斗转星移,南天禅寺几度兴废,屡有修葺。元顺帝至元四年寺废,随即重建;明永乐年间殿坍,明成化已酉年复构;清初,民生凋敝,寺院倾圮,到了清康熙三十六年将军吴英又重建,并取泉南佛国之意,更其匾额曰:“南天禅寺”。同治、光绪、宣统、民国、及近代都有修葺记载。如今佛门重光,这延续的就是一种绵绵无尽的善缘,这善缘成了佛光普照,惠泽众生的善果。


我与南天禅寺也是有缘的。今年盛夏,有友相约赴东石采风,无意中便撞入这片佛教丛林,便获得一份意外惊喜,觅得一份清凉禅意,这感觉宛如一缕凉凉的清风,透进这闷热的季节。那天,当我跨入禅寺大殿,当我仰望庄严佛像,我的心刹那间一片宁静空灵,我在感念佛恩的同时,又隐隐地感觉这就是一种善缘。一位同行的美女作家静默地与佛对视,竟然顷刻泪流满脸,她说,她感到强烈的心灵感应!这就是与佛家的缘分吗?


我在观音石佛左侧看到一个石刻“心”字,这“心”字写得颇有机趣,心字本来上有两点,这字一点放下,一点居上,旁边题一联:“放下全无事,提起万般生”,此佛门警偈道理浅显,而我却驻足良久,联想许多,其实,缘分莫过如此,凡事你下一点心力,便可结出万般善缘,时机一到或许就可收获万般善果,于是,我应景胡扯了一句:“放下一点心,便是万般缘”。我在寺院徜徉着,我发现那一方方碑记题刻,那一块块匾额对联,无不铭记着这种缘分,在那方《重兴南天禅寺碑》前,我在辨认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与风云。这是清康熙三十八年,时任提督全闽陆师军务统制水师吴英所撰写的碑文,碑文中就记载着他与南天禅寺的一段不解之缘。


吴英祖籍泉州黄龙(今泉州丰泽北峰招贤一带),后徙迁于晋江大浯塘,明末清初,父亲吴佩辉曾迫随郑成功反清复明,儿时的吴英就随父母居住厦门。顺治四年(1647年)那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清固山韩岱率兵突袭晋江县安平。清兵入城大肆烧杀淫掠,安平一带十室九空。随后清兵又突袭永宁,数千乡民在兵祸中伤亡,东石当然也不能幸免。因有亲人在战乱中死难,少年吴英随母亲回祖家晋江大浯塘奔丧葬亲,他们坐船一路漂泊从厦门渡海到了东石古港。


一踏上码头,真是满目凄凉,遍地哀鸿。正伤心时,突闻杀声四起,清兵追杀而来。吴英母子慌乱中逃入岱峰山中。危急之时,路遇一老叟素衣跣足,手持卷书,指引他们从一小径逃生。那老叟一说完,便幻化成一缕青烟飘然而去。吴英母子按照老叟指引的小路一路狂奔,最后逃到了一处荒废的佛寺,抬头一望,见石窟里站着三尊巨佛,这三尊石佛虽高大雄伟,却脸露慈善,善缘就此凝结。正中那尊一看便知是阿弥陀佛,他盘腿端坐在2米高的莲花座上,头拘螺髻,鼻直高隆,两耳垂肩,两眼平视,右臂半露,腰间紧系念珠,衣褶粗犷,双手相叠端放腿上,庄严而安祥。东侧那尊为观音菩萨像,她头戴花冠,右手前屈,掌持净瓶,左手上弯,手掌向外,温和而慈悲。西侧那尊是势至菩萨,他头戴出缘云片花冠,手执经书,一脸慈容。吴英一眼就认出,西侧的这尊菩萨就是拯救他们于危难之中的势至菩萨!于是,他们母子甚为诧异,倒身便拜。他们在佛前焚香祈愿:如能逃过此劫,日后定当重葺佛寺,以谢佛恩。吴英与菩萨有缘,不然何以仅吴英一人见到势至菩萨?所以缘分,便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玄机,遇上是你的缘,遇不上是你的命。而能否遇上,应取决于你是否有善根。


我想,吴英也是有善根的,所以菩萨给他生机,由此结下善缘,日后也有了善果,这便是佛家所谓的因果。也许是菩萨庇荫的缘由,吴英从此顺风顺水,好运随行。青年时代,吴英加入郑成功的队伍,因其“容貌丰伟,长眼美髯”而成为军中旗手。有一个传说颇富戏剧色彩,说吴英首次参战,母亲连夜为他缝制了一双布鞋,可吴英不舍得穿,就插在腰间上了战场。交战之中,郑军寡不敌众,溃败而逃,吴英举着旗帜也跑在队伍中,跑着跑着,突然发觉腰间的鞋子弄丢了,那可是母亲亲手细纳密缝的鞋啊!于是他举着旗帜掉头冲入清兵之中寻鞋。郑军见到军旗往回冲来,以为援军已到,顿时士气大振,将士们重整旗鼓,最终反败为胜,吴英意外地夺得头功,并在军中崭露头角。


这次胜利,吴英一直认为是神助之力。吴英是个孝子,母亲为他缝制的鞋子在他心目中自然十分贵重,甚至视同母亲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他会不顾危险寻找鞋子,正因为这种孝心让他因祸得福。吴英曾写了一个回忆录式的书,叫《清威略将军吴英事略》,其中一篇文章题为《闻丧悲号陟屺》,记载一件事:“癸巳年(1653年),先太夫人(吴英之母亲)染恙。谓吴英曰:我年三十八岁当终,自汝出生至今十有八岁矣,历过许多艰险,见过许多奇异,成器之日,要着实为善,不可妄动!汝母在冥冥之中亦快然矣!”吴英含泪告曰:“母若不幸,儿当随死!”先太夫人戒曰:“汝这是何言也!汝宗族衰替至此,幸祖宗积德生汝一身,汝母受尽艰辛,抚养汝得成人,全望将来做一番大事业,显祖荣宗,汝出此言可谓大不孝矣!”


这寥寥数语,可谓感天动地,母亲对儿子的谆谆教诲,即便是临终之时,也不忘教导儿子要“着实为善,不可妄动”!而吴英的回答更是催人泪下,那句“儿当随死!”放在今日来看,简直不可思议!正是这种良好的家风家训,塑造了吴英良好的个人品格。我想,所谓善缘,善为根本,而这根本便是由忠、孝、廉、耻、信、义等等元素构成的。这其中,孝更为重要,不孝连朋友都没有,菩萨也懒得关照你,谈何善缘?何来善果?


吴英因为具备这些良好品质,便有了善根,有了善缘,在他的人生履历中便也善果累累。康熙二年(1663年),郑成功收复台湾后不久便英年早逝,郑军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许多部将纷纷反戈降清。那个时候,吴英二十六岁,他顺应时势追随郑成功的部将郑鸣骏投降了清朝,这一举动是非难以评说,就当成是识时务吧。很快,他因英勇善战,屡立战功,朝廷先后授予守备、中军参将等职。康熙十七年(1678年),吴英转战金、厦、漳、泉,迁升为督标中军副将。两年后又转战漳州观音山,连破十九寨,夺取江东桥,收复海澄,擢升为同安总兵。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迁兴化总兵驻镇莆田。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福建水师提督施琅,疏请吴英率陆路官兵随征台湾。吴英利用战抚兼施,迫使郑经归降,台湾就此平复。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吴英擢升为四川提督。


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施琅去世,召吴英回闽任福建陆路提督,两年后,又改为水师提督,驻镇厦门。那年,康熙帝南巡,召见了吴英,皇帝询问福建今有海寇否?吴英回禀圣上曰:“海寇断不至蔓延,若蔓延任臣等有何用?惟海中与城廓不同,一水汪洋,乘一小舟,随处可藏匿,商贾失利,不得己遽谓之海寇也”。 自明朝始,官府严禁商人海上贸易,就连渔民出海捕鱼劳作,也会被视作“海盗”而获重罪。明末杰出的方志史学家何乔远在《请开海禁疏》也这样分析海盗产生原因:“当事者遂有寸板不许下海之令,然海滨民众多生理无路,兼以天时旱涝不常,饥馑涛臻,有司不能安抚存恤,致其穷苦益甚,入海从盗,既而啸聚渐繁,羽翼日盛,海禁一严,无所得食,则转掠海滨……”在此,吴英的善心表露无遗,他想说的与何乔远意思相近,就是所谓的海盗,无非是为了讨生活而擅自下海的渔民与商人而已,应该体恤安抚他们,让他们有一条生路,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应该放开海禁,才能造福民众,杜绝海盗。吴英如此忠实敢言,皇帝不仅不生气,还喜赞他“笃实明达”,并授封“威略将军”,这是吴英实诚的一面,也透出他善良的一面。


身为福建水师提督,吴英不仅重视海上防御,还关注海上贸易,这就有些出人意外。在他任福建水师提督期间,他为了鼓励外国商船到厦门进行贸易,曾向英国商人颁发令牌招徕厦门贸易。其令牌说道: “今本将军清厘夙弊, 所到皆选择殷实行家, 公平交易, 无有挂欠, 俾得乘风返国, 在尔彝商, 业皆稔悉矣。今尔等船只返棹 , 所有彝商, 会行给牌招徕。为此牌仰该船主遵照事理,即便赍执令牌,广行招徕。尔等彝商务体本将军恤远之怀,招谕各商相率赴厦。一切贸易诸事,本将军更有加恩优待,着诚实之人择行料理,慰尔彝商,慎勿疑阻,致负本将军一片柔远之至意可也。”明初的海禁让宋元时期辉煌一时的泉州刺桐港风光不在,从此沉寂。然而,泉州人身上流淌着一股“敢闯敢拚”的精神,这种精神的根源是否源于泉州人“大海情结”?吴英荡平海氛后,曾极力地向洋人颁发令牌以鼓励洋人来厦门贸易,这不就是重启“海上丝绸之路”的思想萌芽吗?只是,这种美好的愿望只是一厢情愿而已,畏海日久的清政府当然不为所动。


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那时,吴英已经62岁,他戎马一生,驰骋四方,如今终于可以回乡了,终于有时间重游岱峰石佛寺了。那是个萧瑟的深秋,吴英着一身暮色,在实哲和尚的陪伴下踏入石佛寺,只见寺院颓圮,蔓草侵径,苔生佛像。他还欠势至菩萨一个承诺,这个承诺他一刻也不敢忘!只是忙于军务政事,这承诺一拖便是半个世纪!吴英嗟叹不已。


佛恩未酬,让他深为抱憾。而今垂垂老矣!于是他捐出自己的俸禄,并请实哲和尚主持重修石佛寺。过了一年,正是初夏时节,岱峰满目苍翠,山花烂漫,吴英又踏入了石佛寺,只见寺院焕然一新,石像又现新颜,泉南佛国的雄姿一览无遗,便欣然题下“南山禅寺”四字,字体潇洒遒劲,有老来风味。吴英意犹未尽,又撰写了《重修南天禅寺碑记》,并勒碑记之,圆了他与石佛的善缘,对南天禅寺来说,善缘就有了善果。


晚年的吴英乐善好施,广结善缘。他重修南天禅寺后,又修建泉州文庙、厦门虎溪岩,建造了莆田熙宁桥、宁海桥。并著有《行间化遏》四卷。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七月二十四日,吴英在厦门去逝世,帝赐太子少保,赐祭葬。大学士李光第为其撰墓志铭。康熙在热河行宫避暑时得悉吴英已故,十分感慨,御制了七律诗赐他,诗曰:“水陆封疆六十年,曾经百战驾轻舟,蓬台远涉鲸鲲浪,岛屿平开峰火烟。将老偏宜立壮志,宸襟每注施恩延,波涛有作须先靖,黾勉防微截未然。”为吴英一生的善缘划上了一个圆满句号,也算是最终收到了一个硕大的善果。


南天禅寺寺兴历八百个春秋,其间几经兴衰,几经浮沉。如今在理山法师的住持下,南山禅寺又焕发勃勃生机。是的,理山法师与南天禅寺的善缘也十分深厚,她的母亲是个虔诚的信女,一生笃信佛教,可以说理山是在佛教的熏陶下长大的,所以从小她就拥有慈悲的情怀,与佛门结下深深善缘,在她十二岁的那年,她就出家到了南天禅寺,细数那三十多个春秋的缘分,其间的酸甜苦辣只有她悟得,而那数十载的坚守如今已是善果累累。理山法师始终以弘法、教育、慈善为宗旨,按佛教丛林风格对寺院作了全面规划,绘就了一幅宏伟蓝图,先后筹建了石牌坊、天王殿、钟鼓楼,大雄宝殿等殿堂,让南天禅寺成为闽南丛林一名刹,并蔚为泉南佛国之大观。


我想,当理山法师遇上南天禅寺,这便是一种缘分,而正是这种善缘结成了善果,并以佛家博大而慈悲的情怀,广施于泉南大地上的黎民百姓。




个人简历

郑剑文,笔名听涛人。生于闽南海边,自幼听惯了天风海涛,便有坐看风生水起的闲情。蹲过农村,走过基层,混进城市,几年间走马灯似地换了几个工作,也大多与文沾边,故染有一丝文气,喜拼凑文字游戏,并常刊于报端刊末。拙文屡获省市级征文佳奖,并两度荣获泉州市人民政府颁发的刺桐文艺奖。出版个人文集《海风徐来》、《海丝寻踪》,知我者谓我文中有人生五味,不知我者讥我字带酸腐之气。随人说去吧!欢喜就好!现为省作家协会会员,泉州市作协副秘书长,丰泽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