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叶相承
您目前的位置: 首页 > 奕叶相承

民国 禅宽禅师

2020-04-09 来源:南天禅寺

禅宽(1919——1957年),俗姓郑,名纱。1919年出生于晋江东石深垵村。父亲郑勇,闽南话勇与养同音,或许暗示郑纱是郑勇养大的。母亲许剌,闽南话剌与饲同音,或许是暗示许剌饲大的。郑纱4岁时,父亲去世,因为家贫,母亲只能靠乞讨以养活郑纱姐弟俩。在郑家,因家境贫困,社会地位低。小郑纱经常受同村小孩的欺凌,而那些欺侮小郑纱的孩子的大人(家长)对于自家孩子的暴戾行为,特别是对小郑纱这种家庭的小孩,却投以鄙夷的眼光,这一点小郑纱是深有体会的。在他父亲去世后的三四年里,一家三口人就是饥一顿饿一顿,没有人接济,没有人同情,甚至不断地受人欺负,这一切的一切,让作为母亲的许剌不得不决心把自己的男孩送人饲养。


小郑纱4岁多时,被送给顶坑边一王姓人家。旧时,贫苦人家将亲生儿卖给有钱人家,目的只是从有钱人家处拿回些小钱银,以维持家口的生存。但此时的许剌将自己唯一的亲生骨肉送人饲养而不收取分文“卖囝钱”,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事。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许剌不得不这么做,为的只是希望小郑纱到王家后,能吃一顿饱,能有活下去的机会。到王家后,郑纱由姓郑改为姓王,而名字仍叫纱,是为王纱。


小王纱8岁时,王家自家有了亲生的男孩,当时王家抱养小王纱,是因为王家多年未能得子,想抱养小王纱来“招弟”,这种风俗在旧社会不知时髦了多少时日。现今,王家终于喜得亲生儿子,本来就不怎么把小王纱当作亲生亲人看待,甚至可以是不把他当人看,他的日子就更艰难了。约莫再过一两年,王家再添一个男孩,如此一来,小王纱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晋江自古至改革开放之前,因为人多地少,土地贫瘠,所以一方水土养活不了一方人,不少人便背井离乡到海外谋生,而在本乡本土的居民也勉强以番薯度生。那时王家有了亲生儿后,就有不收留小王纱的意思,但又不实言挑明,却用虐待的手段冀望逼小王纱自已出走。那时一日三餐王家大人吃的是整块的番薯,而小王纱只能等大人吃饱后,吃那些大人吃剩的薯皮或不吃的番薯头尾,还没能吃饱。王家的孩子则吃专门定做的“绞仔饭”。何为“绞仔饭”?也可称为“袋仔饭”,即是用一只小布袋,内装大米,放在煮地瓜的锅里一起煮。这种饭不但有米饭的香味,还有地瓜的甜味,可是以前很长的时期中,晋江农村农民喂养小孩子的一种很特殊的食品。每当三餐开始,小王纱便首先要担负起喂养弟弟“绞仔饭”的职责。那时,小弟弟不过二三岁,很调皮,给喂一顿饭,可真为难了小王纱啊。有时稍不留神,小弟弟推倒饭,甚至打破了饭碗,这可是让小王纱受罪不起了。养父母会把小王纱给吊起来毒打。天寒地冻,小王纱只穿破烂的单衣薄裤,瘦骨嶙峋的他,已经经不起鞭抽笞打,不用几下抽打,他已经昏死过去了。邻居见状过来劝说,养父母竟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还怪邻居多管闲事。有几次,小王纱想逃出这个宛如虎狼窝的家,到亲生母亲那里去。但他一想,不行,身体佝偻,骨瘦如柴的母亲,靠乞讨连养活自已与姐姐尚且困难,还要增加一个自己,那是绝不可能的。因此,他只有咬紧牙把泪往肚里吞,忍气吞声地过日子。


在小王纱12岁时岁末,又是因为小弟弟的调皮,推倒了碗里的“绞仔饭”,还把碗给打破了,这可又是一次犯上了大事。当时小王纱见事态严重,已吓得面如土色,全身瑟瑟发抖。但这一天他被捆得更紧,吊得脚差点离开地面,被抽打得体无完肤。邻居见了实在可怜小王纱,生怕弄不好,这样往死里打,是真的要小王纱的命。于是又出面求情,要求养父母收手,放小王纱一马,但遭到养父母的严词拒绝。直到当天午夜,养父母也见小王纱已奄奄一息,才给解开绳索,让他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王纱才在昏死中苏醒过来。这时时间已是午夜之后,他除了感到浑身剧痛之外,就是头重脚轻,全身乏力,而且因为晚上也未有一点五谷入肚,饥饿更使身体有一种要虚脱的感觉。这时,已是严冬季节,只穿单薄衣裤的小王纱只感到寒气袭人,身体都禁不住打起寒颤。他不由得想起自入王家,受到的无穷无尽的罪过,吃的是猪狗食,还不能裹腹,睡的是大桶,盖的是布袋,且经常遭到毒打。想着想着,小小年纪的他,想到了死。但又一转念,母亲将他送到王家,本意是让他活下去,长大成人,或许今后有个出头的日子。记得母亲在送他到王家看他的眼光,有无奈,有安慰,更有期待。反反复复思想再三,小王纱待养父母已经入睡,快速打开后门,跑到岱山石佛寺。


从顶坑边到石佛寺,足有十多里。在寒冬的夜晚,而且在路生道不熟的情况下,小王纱踉踉跄跄跑到石佛寺门口前已是身疲力尽,而且又冷又饿,无奈之下钻进了金炉中取暖避寒,到凌晨两三点钟时,由于饥寒交迫,加上身上的伤痛,小王纱不由得在金炉里放声大哭。


却说岱山石佛寺,原名南天寺。为闽南千年古刹,因寺中有摩崖石雕大佛三尊,故称石佛寺。寺为全国文物保护单位。相传宋嘉定九年(1216年),僧守净过此夜见石壁灿光三道,遂募镌弥陀、观音、势至三尊。史称:三尊石佛,高各三丈余,周围阔各二丈三尺,莲座高各六尺,相距各四尺,高度为泉南诸石雕佛像之冠。后建造殿宇,因就石佛为号。王十朋任泉州知府时,于旁刻“泉南佛国”四大字。近千年来,石佛寺在闽南一带,家喻户晓,甚至随着华侨外徙南洋诸国,而声名远播。


是夜,小王纱的哭声在宁静山寺近旁传来,无异空谷脚音或空寺铎声,寺中住持佛道禅师听得如利剑击心,急忙提只桅尾竹,打开寺门,寻找哭声来处,只是四下觅无人影,最终在砖建金炉中把还在痛哭的小王纱给抱了出来。当时,小王纱已是浑身粘满纸萡屑,乌黑如鸦,而他的哭声已显得身疲力竭。佛道禅师见是一个小孩,问明缘由,不禁大发慈悯之心,连声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因小王纱已自昨天起近两天没吃一餐,佛道禅师便立即给煮了一碗米粥给小王纱吃,以补充体能。而后又烧水让小王纱洗澡,并拿了一套干净的便衣给他换了。当小王纱穿上便衣时,不觉潸然泪下,跪在地上,向佛道禅师叩求:“师父,收留我吧,我要跟随师父出家当和尚。”佛道禅师很同情小王纱的遭遇。第二天,佛道禅师特地派人到深垵把小王纱母亲请到石佛寺,询问是否把小王纱带回深垵生活或暂留寺中,待后再作决定去留。小王纱的母亲许剌一听,慌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恳求佛道禅师把自已的孩子收留在寺中。她说:我自已已无力养活自已和一个女儿两个人,更别说养活三人了。说完,痛哭不止,伏倒在地不起来。佛道禅师赶忙把许剌扶了起来,表示事已如此,愿意把小王纱收留下来。从这一天起,小王纱把俗姓由“王”改回“郑”。佛道禅师根据寺院规矩给郑纱起了法名“禅宽”,成了佛道禅师的两弟子之一,长禅提,次禅宽。第二年,禅宽13岁,被派到南安一片瓦寺参学并参与寺务事。


之前,禅宽夜逃难至石佛寺被佛道禅师收留之后,没有多长时间,佛道禅师的两个谪传弟子禅提、禅宽之间存在不和。禅提认为师父本来只有自已一个弟子,现在增加禅宽,而禅宽虽然入寺才暂短的几个月,但禅宽的品端、智慧、修持力都非同一般,因而便产生排斥之心,并处处设置障碍。禅宽年纪虽小,但社会阅历丰富,一眼看出禅提所作所为可一目了然。因而当佛道禅师要派人去一片瓦寺时,禅宽即领衔前往。禅宽到一片瓦寺后,非常感激佛道禅师的救命之恩和对自已的培养,因而下定决心修持,尽快受戒,成为一个真正的出家人。16岁时,在佛道禅师的推荐和支持下,他到泉州崇福寺依妙月和尚学习武功。这样他除了认真按照教规寺规做好功课,又增加了武功学习,这不但使他多了一门功夫,而且也因此锻炼他的身体,可谓一举两得。妙月和尚的“铁沙掌”武功名闻闽南一带。禅宽在妙月和尚处学习了一段时间后,因他的虚心学习态度和刻苦耐劳的精神,为妙月和尚看中,妙月和尚便又推荐他到福州涌泉寺进修。终于,禅宽在福州涌泉寺受戒,正式成为一名佛门弟子。其后,禅宽又回到泉州崇福寺,继续向妙月和尚学习武功。这样,自初到崇福寺,又回到崇福寺,时间达两三年之久。禅宽自小身体瘦弱,在王家8年备受虐待,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而被佛道禅师拯救出家后,基本的温饱没有问题,还学习了武功。虽然只是相差四五年的时间,但禅理大有长进,武功也有一定名气,还强壮了身体。


抗战后期,佛道禅师因心力交瘁而病倒,无法亲自视事寺务,寺务只能由禅提代理。佛道禅师病倒原因,追根溯源,是他从清珠禅师手中接过石佛寺住持之后,整座寺的基本维持条件都成问题。那时,石佛寺就孤零零的一座殿宇,即无禅房,也无斋堂等其它配套设施。佛道禅师在榉头住宿,在下厅煮饭,生活和做佛事都很有方便。因此,佛道禅师千方百计拟建一座禅房,他省吃俭用筹集一点资金,零零星星买些石块和杉木,预做建禅房的准备工作。可是时运不济,石块和杉木被拿走用于建筑军事工程,如筑炮台、掩体、坑道等。佛道禅师多年的积蓄的资财一下子就归化为零。而身体羸弱,又上了年纪的他在贫困与忧烦的双重打击下病倒了,并且很快地由病重转入病危。


话说与石佛寺相距10里之外有一个村落,名瑶后。村中有一住家居士黄伍乞,也是与石佛寺佛道禅师结缘的檀越。向来他非常关心和支持石佛寺。当他见佛道禅师病情严重,建议寺中派人从速去一片瓦寺请回禅宽。禅宽得知师父病笃,即刻表示:护理师父,责无旁贷。于是二话没说返回石佛寺护理佛道禅师。


20世纪三十年代,石佛寺所在地域,四面荒野,风岩遍布,林木交错,山路崎岖,寺与外界交通很不方便。那时,要为佛道禅师调治很不容易。幸得佛道禅师略懂医术,因此他将自已的病状与所用药物写在纸上,叫人到安海请医生复核并取药。在禅宽尚未返寺之时,往返安海延医买药的事,由禅提一人去办理。那时,佛道禅师一般给禅提带去10文钱延医买药,每次都不见禅提有余钱送返佛道禅师,也没对佛道禅师报告这钱的支付情况。佛道禅师略晓医术的人,心中对禅提的为人是心中有数的。现在禅宽返寺,延医买药就让他去办理了。


佛道禅师拿出12文钱让禅宽去安海请医生买药材。禅宽根本不知道禅提以前到安海拿了师父多少钱,花去多少钱。但他知道寺里的钱得来不易,因而也知道应为寺里省钱,为师父省钱,所以连买点吃的充饥,买点止渴的都省了下来。他买完药后,便饿着肚子一路飞速返回寺里,向师父交差。禅宽做事从来细致,甚至连被派到安海买药的事也充分表现出来。他请药店的剂药师在药单上注明钱数。当佛道禅师从禅宽手中接过药单,看了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钱数为两文时,默然了很久,但也明白了禅提禅宽的为人不同。佛道禅师往生前遗嘱,将寺中一切财产交代禅宽。但禅宽一再推辞,或许因为禅提毕竟是自已的师兄,很多的关系毕竟很不好处理。佛道禅师往生后,禅宽帮禅提办理师父的丧事,坚持将整场治丧详细账目公诸于众并报告寺董事,而后禅宽又回一片瓦寺去了,寺务仍由禅提主持。


在佛道禅师往生后一年多的时间里,禅提主持石佛寺寺务,可在这段时间里,寺务一日不如一日。寺里香火日渐衰微,收入日益减少,最后甚至连殿宇的维护能力都没有了。直到后来都里善信、寺董事请回禅宽返寺住持,情况才有根本的好转。禅提因此无可奈何离开石佛寺到陈埭南宫寺。1955年在南宫寺往生。


在禅提住持石佛寺期间,都里善信、寺董事甚对本寺前途表示担忧。于是又请黄伍乞居士出面,到一片瓦寺请禅宽回石佛寺住持寺务。


是年六月初二,禅宽下乡忏佛,黄伍乞派人到一片瓦寺把他的衣物收拾带回石佛寺。待他回到寺中,寺僧告诉他,石佛寺派人请他回去,并将他的衣物全数带走。迫于无奈,禅宽只好回石佛寺。一到寺中,都里善信、寺董事下死决定,要禅宽住持事务,不接受禅宽任何托辞。在此强制力下,禅宽方才接受住持寺务的重任,成为石佛寺新一代住山禅师。时为1945年,禅宽27岁。


禅宽住持石佛寺后收了3个徒弟,即宗融,后到厦门南普陀寺受戒,解放后还俗;宗脱,后到厦门南普陀闽南佛学院进修,1948年毕业,并一直在南普陀寺修戒;宗义,长时间在禅宽身边修戒,1957年禅宽往生后到漳州龙海    寺修戒。


禅宽住持石佛寺,继承的事业是一座一派荒废景象的千年古寺,还有师父一生未能完成的宏愿:修缮主殿;建造护灵作为禅房与办公用房;此外建设一栋作为禅堂的精舍。而禅宽在世时,虽然年过而立之年,但因出身贫苦农家,接着又被送与人家作养子,受尽虐待,至今20多年,没有受到一点文化教育,而到泉州崇福寺与福州涌泉寺的时间太短,真正学一点文化,提高自已的文化素质却是谈不上,也许他住持了寺务后,更体会到提高文化素养的重要和迫切,因此他决定请先生,向先生学习。


1947年,东石井林有一学究名许宗成。许宗成为乡村师塾,白天要在村塾教书,而晚上则被禅宽请到石佛寺作教习。直到1949年解放前夕,井林附近村庄发生封建械斗,许宗成所教的学生中有来自附近5个村庄,受到影响,皆转到安海桥头。许宗成无奈也转到桥头。井林距石佛寺不过三几里地,而桥头距石佛寺可就远得多了,而且路又难走。因此,许宗成到石佛寺为禅宽教习不过只有一年多的时间。接着又请了惠安一位私塾先生接任教习,但没几个月,因为那位先生未能胜任,便辞掉了。时为1950年。


1952年,解放后土改时,泉州有一居士蒋文泽因到晋江第九区(今可慕)参加土改工作,经他介绍,前清举人叶奕东先生接任教习,但这前清举人并非到石佛寺教学,而是禅宽要到泉州接受面授。这样一直到1953年叶奕东先生去世为止。禅宽求学求知如渴如饥,如此几年时断时续的拜师求学,但他的文化素质迅速提高,甚至学业成绩也令先生侧目,叶奕东先生曾对禅宽的文学与书法评说:果真有状元学生,无状元先生。他认为禅宽筹建石林精舍所拟写的对联匾额,不但文辞典雅,而且书法端庄圆润工楷,一时甚为轰动。


1953年,禅宽着手在石佛寺东侧建禅舍“石林精舍”。他任住持几年间,多少积些钱财,又得到董事、善信的支持,便着手做建造准备。


在1953年至1955年,建设工程进行期间,禅宽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工程开始时,没钱雇工给工程队煮饭做菜,禅宽则本人亲自掌厨。禅宽得掌管寺务,要管基建,还要掌厨,确实忙不过来。当时,泉晋佛教小组(晋江佛教会前身,住安海古庙)福严姑也认为禅宽工作负担过重,必须有人帮忙分担一些工作。因此请妙月和尚之姐梅姑前来帮忙煮饭,好让禅宽专心搞寺务及基建事务。基建做土穑(穑闽南话读息,工作的意思),请安海新店忠师傅主持。之前,禅宽先自已用泥土做建筑物的模型,然后请忠师傅按模型设计。旧时搞建筑,由大木(木匠)师傅总负责,因此设计和总施工由忠师傅负责。石穑(包括将不规则的石料修整及石料表面修整,表面修整称晟石),当中工作量最大的是晟石,由安海建筑社召惠安崇武师傅施工。禅宽对工匠师傅们表示:“钱听你的咀(意见),但穑路(工作、工程质量)要给我做好。”基建工程开始一阶段,进行顺利。以后逐渐因资金问题,工程时进时停。


1955年夏天,基建资金来源出现严重萎缩,工程更是基本停顿了下来。这时原计划建筑物只建到第一层部分墙壁,预备的石料等物堆满旁边的旷地。虽然工程进行勉强超半,但建筑物的规模、气势却已是体现出它的壮观与新颖。建筑物的石门、石窗、石柱、石壁堵,乳白色花岗石晟得表面平整,表面四边线条平直,给人的感觉是美观坚实,而在门匾、门联、柱联上都是禅宽编撰的匾文、联文,并亲自书写,文辞、书法皆湛称一绝。匾额为“石林精舍”。大门对联为“石刻翻成白马经梵藏互译,林居组立青连社诗佛同参”。其他楹联有“石频踏月苔都净,林不惊风树太平”;“石江迴白马,佛寺卧青牛”;“石烂海枯万劫不磨尊我佛,林深草莽全球可造属人天”等皆甚可观。


1957年,国家社会政治生活发生重大变化。因全国开展反右整风运动,并将开展运动的范围扩展到宗教领域。当时负责反右整风的工作组负责人王某认为石佛寺能建造这么精美的石林精舍,钱是从何而来的呢?王某从偏激的阶级斗争理论角度出发,推理宗教场所必然是阶级敌人潜伏的地方,寺院与海外的敌对势力,有必然的关联。同时就凭王某的政治嗅觉,认为这里面必定有特务在从中支持与操弄。但是他就是感到手中没有证据,证据是定罪的依据,是让人口服心服的铁的凭证。王某是反敌反特经验丰富的干部,对于制造证据,将人定罪的事手法驾轻就熟。而对于“碉堡最易从内部爆炸”的规律更是深有理解。因而他找来一个一向未被人们赏识的出家人,要他为一份揭发禅宽的材料作证。王某还召来石佛寺所属的大队公安员,面授石佛寺住持禅宽建设石林精舍资金来历不明以及政治背景等问题,要求大队公安员要站稳阶级立场,提高阶级斗争觉悟,坚决要让这个案件水落石出。同时,王某还针对大队公安员子女多,家庭经济困难等现实问题,告诉公安员:“你要拿锄头柄,还是要吃头路?”意思就是说,你如果把这个案件办好,可以是吃国家的头路,不然你还得做农民。在20世纪50年代,一个人要能找到一个工作,不管行政工作,还是当工人,都是企不可及的,是决定人的一生命运的大事。在这重要的人生命运抉择面前,大队公安员的思想和行为天平最终向良知的丧失、良心的泯灭方面倾斜。于是,不上半个月的时间,一份有人揭发文字,有人出面佐证的材料锁定禅宽是美蒋特务,以贩卖枪支弹药换来建设石林精舍资金的犯罪事实。这份材料非常具体揭发“记述”禅宽卖“三驼”枪支弹药。所谓三驼即是3匹驴驼能背负的重量。一般认为一驼为5-8担重量。三驼枪支弹药可就不是小数目了。既然数量不少,那么禅宽所犯的罪恶就不是一般的问题而重罪。


1957年5月初,晋江全县宗教人士在青阳参加整风学习会。5月19日整风学习会宣布结束。参会的人员可于隔日离开青阳,根据会议的决定大多数宗教人士应回乡还俗,少数可以继续留在宗教单位负有一定管理责任的宗教人士,则根据全晋佛教寺院合并政策,分配到重要的大寺,小寺则并入大寺。


5月19日这天,禅宽不能像其他宗教人士一样回寺,他接到通知,还要留下来交代问题。因为他涉嫌作为美蒋白云纵队指挥的敌特头子,贩卖枪支弹药重大犯罪行为。


5月19日中午,禅宽将手腕上的瑞士表脱下,寄同寺的菜姑,嘱她转交宗融。


下午2时,大家不见禅宽,整风学习会领导原以为禅宽是逃回石佛寺,立即派人到石佛寺追寻。


下午3-4时,大家发现禅宽投井身亡。地点是整风学习会所在地水井,井边放着他的一双罗汉鞋。当他的尸体被捞上地面时,只见身上仅穿一条内短裤,一条内衫而已。


教友常晖脱下自已的衣裤给禅宽穿上。闻讯赶来的宗融见师父已死,即独自一人到水路学一棺材店买了一具薄棺,扛在肩上送到会所。当常晖、宗融要为禅宽收殓时,有一出家人说,禅宽是畏罪自杀,不能收殓,死尸也要拉起来批斗,还要批斗常晖与宗融。闻讯赶到现场的教友越来越多,大家以沉默眼看着常晖、宗融给禅宽收尸入殓。


5月19日傍晚,教友们将禅宽入葬。坟墓只作一堆土,为恐日后坟墓无法辨认,宗融在禅宽墓头立一石头,写上一个“石”字,以示为“石佛寺”一代名僧禅宽是也。时,禅宽世寿39岁。


5月20日下午,宗融回寺,买几包果合,草草为禅宽引渡。


5月21日,宗融邀请“石林精舍”建筑匠师们结算账目,恳求匠师暂缓索取款项,表示即将寺中自种的大豆、花生,自制的茶、茶饼出卖后,付工资。又求忠师傅将已备好的杉木,砖瓦等建筑材料利用起来,将“石林精舍”改为一层平屋,争取早日完工,投入使用。


1957年7月末,全晋江佛教寺院合并,元仪几经周折后继禅宽住持石佛寺。